一两年糕

忐忑着挖坑了……
初衷是两百粉点文来着，妹子点的校园，我打了擦边球。怎么感觉一不小心又要写长？
我很惆怅。


石桥镇有三十七条河，有六十二道石桥。清清的溪水从镇那头柔柔流过来，漫过大片大片的芦苇，漫过水鸟柔软洁净的翅羽，慢慢淌入白墙黛瓦下。水色淡淡的，舟楫摆过街巷与廊桥，陈年的木桨激起水花。镇的东头便是私塾，镇里的少年孩子都在那里识字。

齐家是没落的贵族，不知从哪里来。齐黑瞎是齐家的小少爷，带着一股不同于江南水镇的落拓脾气。石桥镇的女孩子柔的像芦苇花，男孩子晴朗的像水底的溪石，石桥镇的人都是慢悠悠的快活的。黑瞎子像是北方草原的狼崽，一下掉进来，把男孩子女孩子吓地如同受惊的水鸟。

但没人去齐家告状。齐家在镇北，门是不怎么开的。那两扇漆黑乌木的门，直连着通往镇外的唯一一条路。齐黑瞎于是愈加无法无天，揪私塾老先生的白胡子，扯姑娘扎在头上的白帕子，顺手牵羊邻座小伙子当早饭的粽子——邻座孩子沉默寡言不声不响，没看到一样。

齐黑瞎于是不得劲儿愈来劲儿，拧过头看着白白净净的小男孩，脸越凑越近，越看越觉得好看，像这镇子一样，安安静静的灵秀。他戳戳人腰眼，明明心里欢喜，却脱口就是诨名：“哑巴……”

“呔！”老先生一拍书桌，“齐小子，刚刚念到哪一句了？”

齐黑瞎翻了个白眼，不情不愿站起来，心里已经在盘算下课了去后院剪老先生最喜欢的大公鸡的尾巴。翻开书，逮着一句就张口胡念：“竹喧归完…莞…呃这念什么……”

老先生气的又一拍桌子：“浣！”又摇了摇头，“张起灵，告诉他，读到哪一句了！”

张起灵站起来，比黑瞎子矮了一头，乖乖巧巧的，剔透的像清晨垂在柳梢的露珠，垂下眼看书：“远芳侵古道，晴翠接荒城……”



齐黑瞎溜出来，跟着张起灵。张起灵向来是不上下午的课的，他家只有他和母亲二人，母亲体弱多疾，做不了什么家务，张起灵功课好，老先生便准他下午回去。齐黑瞎没有这个特权，但他可不在乎。张起灵上了小舟，齐黑瞎跟在他身后跳上船，搅得晃了晃，张起灵这才发现他，转头问：“跟着我干什么？”

齐黑瞎可没把自己当外人，已经卧在船尾嚼着一段草茎，说：“哑巴，捎我一程去镇西呗。”

张起灵家在镇子最西边，紧挨着一片芦苇荡，芦苇荡再往深是一片荷花。张起灵不知道他要去那里干什么，也不关心，便当做没有这个人，转过身去要摇桨了。

齐黑瞎躺在船尾，船小，并不舒服。他团成一团，靠在船沿上，抬头望天。阳光并不热烈，暖融融的，天空净的像片水，水鸟鱼一般游曳而过，留下涟漪般几缕流云。船儿摇晃着，慢慢穿过一道道石桥，风里带着水草和青苔的味道，两岸鸡犬之声、女人的笑声慢慢模糊了。

齐黑瞎睡着了。

等他醒来，已经迫近黄昏。凄艳的晚霞就浮在芦苇上面，整个芦苇荡都火红的要燃烧起来。他一个打挺儿坐起来，背咔咔两声，酸疼的他呲牙咧嘴，张起灵早已不见人影。齐黑瞎踏过几条船到岸上，这地方他没来过，却不害怕，挑了一个巷口就进去了。

越往里走越黑，天上一轮月牙清亮亮的，却也照不清狭小的巷子。齐黑瞎平生没走过这样的地方，心里生出一种冒险的豪情来，抬头望着月亮，哼起了草原的牧歌向前走。走走又停下了，上去轻轻踹了坐在门槛上的张起灵一脚：“你怎么把我扔下了！”

张起灵坐在门槛上，手里捧着碗粥，旁边放了提灯，却没有点。他没说话，齐黑瞎也不介意，挨着他坐下了，伸手去够张起灵手里的粥，以为张起灵要躲，用的力大了点儿，粥便摇了点儿出来。齐黑瞎把碗沿儿粘的舔掉，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，稀里呼噜灌下去半碗。一边喝一边还抱怨着：“怎么清汤寡水的…”

张起灵依旧没看他，也没对被抢了晚饭这事儿有什么愤怒。只是沉默的，静静地望着月亮。晚风吹过来，勾住了他脸边一缕发丝，月光就落在他眼眸里。

齐黑瞎也沉默下来，把剩的半碗粥又塞回他手里。看了看他，又往院门里瞧了瞧，院里的药味儿还没散去，顺着院门溢出来，淡淡的苦涩味儿熏的他又有些困了，就推了推张起灵的胳膊，声音却轻轻的：“我不知道怎么回去…在你这儿睡一晚呗。”

张起灵这才回头看他，端着半碗粥往院里走去，冰在一口瓮里。树下已经铺了凉席，院角燃着艾草。齐黑瞎鞋一脱上去，把对叠的凉席铺开，便大了一倍，又把褂子脱下来，叠了叠当枕头使，还殷勤地拍松放着的芦花枕。张起灵还站在原地，终于开口问了：“你怎么不回家？”

齐黑瞎一下皱起脸来，他还以为这哑巴逆来顺受不会问呢。但却不知怎么的，不敢真当他是逆来顺受说一句“小爷就睡这儿了”，还是不怎么情愿的解释：“…我不想回去。”

张起灵眨了眨眼，没说什么，洗了把脸便在他身旁和衣睡了。听着张起灵呼吸渐渐平稳和缓起来，齐黑瞎的睡意却不见了，他爬起来，盘着腿，几只萤火虫栖息在草叶上，又飞起来，一只落在张起灵枕边。齐黑瞎便俯下身去看。月牙被云挡住了，暗了下来，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荧光便亮起来。张起灵似乎睡的不舒坦，脸板着，像块软玉般无害柔软。

齐黑瞎赶紧揉了揉眼睛，躺下睡了。